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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去了

发布时间:2024-01-11 10:42 信息来源:教育局 责任编辑:教育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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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91岁生日还有15天,父亲去了,去得既惊心动魄又有些安详。他的离去,让我们有了较多的解脱,但也留下了些许遗憾。
    我家是外来户,加上父亲力气不大,讲话也不委婉,颇受队上人欺侮。比如过去队上出工的时候,父亲的工分是九分八,而其他的壮劳力一律是十分,有个别人还超过一点点。这是明显的戏弄,但是没有办法,谁叫你力气小还不会说话!好在母亲是个精明人,不但嘴好,而且肯卖力气,还善于照顾四方八面的关系,加上娘家姓曾,与队上的大多数人家算行亲,这样才让家里终于能够安定下来,并且于一九七七年前后在一个较好的地段盖起了新居,虽然是全土砖,但毕竟有三大间加偏旁,正屋竟还全部盖了瓦。黑瓦加每间屋2-4片亮瓦,屋子竟也显得有些高大上,好像短时期内还作过大队俱乐部排戏的基地。三四年后,我家又断断续续扮了砖,烧了红砖,新加了一大间,目的也许是为了以后我们兄弟的娶亲。家里显得更加宽敞了。
    尽管如此,父亲在队上的收入却仍然微乎其微,但父亲还是有他一套生存办法。
    记得小时候,家里磨过七八年豆腐。最初好像是二哥当爸妈的助手,后来换成了姐,最后换成了我。我年龄小,个子小,右手推磨子,就够不着,但我有我的方法。我左脚踩在磨子下面的横梁上,右脚踩在小板凳上,竟然像模像样的推起来。我想我那时候是累的,但我从没有过累的记忆,只记得豆腐花好吃,新鲜豆腐拌上葱加点辣椒更是那么的好下饭。其实父亲是不给我们准备好这些的,这完全要看“出头”。如果哪天的石膏磨得恰到好处,仓出的豆腐又多又嫩,那么我是有机会吃上豆腐花的。但小孩子往往容易疲劳,经常没等到这个好机会,我就呼呼大睡了,母亲就只好停下忙碌的身影,将我手中的笔强行掳下,将我引上床。说实在的,我小学高年级的家庭作业基本上是没有做的,好在我是班长,被安排检查别人的作业,没有别人监督我。关键是我每次考试成绩还算班上的尖尖,这就迷惑了班主任老师。当然我也有不发困的时候,那就有了吃刚出锅的豆腐花的机会。如果我们没吃,第二天则有“多”出来的豆腐,小葱伴豆腐,恒久的美味,就这样深深地印入了我的脑海。稍大离家后我是再没有吃到过那么好的豆腐花与两面黄的豆腐块了。
    其实父亲应该算个好人,即使在队上屡屡受人欺侮,但队上每次老人,父亲理所当然地承担了做豆腐大师的重任,我没见他说过半个“不”字。也许只有那个时候,大家对他特别尊重,他也才有机会享受受人尊敬的荣光,所以他不但不推辞,还显得容光焕发,好像连走路都很轻快。
    其实父亲是有特长的,那就是做各种小生意。据说他还贩卖过麻糖、鱼以及其他七七八八林林总总的各种生活用品与食品。据别人的丁点介绍与他的自白,就知道他的成功竟在于此。他能掐会算,卖东西速度总比别人快,因而也就能多赚几个小钱。据说父亲娶母亲,受到外公外婆的青睐,也主要是基于这个原因;还有,他的四个儿女能够读点书,后来相继“成才”,显然也与此不无关系。父亲在临死前四天,曾有两天躺在床上,手舞得厉害,嘴里滔滔不绝,偶尔还喊一两声“卖麻糖”,也许就在他的梦呓中,他将年轻时的荣光又粗略地演绎了一遍,然后就没有了力气,直至什么东西也吃不下,连水也不能喝了,于是与世长辞。——这是否算是回光返照呢?
    其实父亲的一生是勤奋的。自从田土下放后,他就开了大量的荒,据说在队上排起来属第二,但父亲的力气委实不敢让人恭维。据说父亲最初开的两块荒土被人没收了,后来直到“权威人士”开荒成功,没人再敢说三道四,父亲才逐渐扩大了自己的战果,但最初开出的两块荒地还是没能收回。父亲的力气不大我是留有深刻印象的。有一回傍晚父亲挑着满满一担红薯回家,我挑着红薯藤跟在后面。在过一个田坝口时,父亲竟蓄了好久的势才敢迈步。田坝口是有点宽,好像坝口的泥也没有尽干,我发现父亲先是挪过一只脚去,担子先是晃了晃,后来立直了身子,再稳一稳神,随即挪过另一条腿去,但显然父亲已经尽了全力却有些踉跄,向旁边连连歪斜了好几下,差点摔到田埂下面去了,我的眼泪很快流出来了,我既惊且怕,但父亲很快稳住了,却连半句话也没有说,继续挑着担子往家赶。
    真的,中等个子的父亲确实不太经熬。仅仅六十余岁,他就拄上了第一根拐杖。本来,我们到南岳山玩,想买一根拐杖纪念,但不经意间它却成了父亲的身体支柱,这也许就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。七十余岁,父亲开始拄双拐,后来走路的姿势就成了挪,好在他还能挪得动,直至九十一岁,但他后来的挪就成了颤巍巍,这时就时不时伴随着摔倒了。在父亲行动非常艰难之时,我们买了轮椅,但他却不太喜欢坐。父亲喜欢吃甜食,我们从没少过他与母亲的零食,时刻准备着好几种,他竟不知不觉吃得有点胖了。他一摔倒,我们一人扶不起他,这就多了些许辛酸与无奈。也可以说父亲经得起熬。年轻时队上那些身强力壮的,藐视过父亲的,一个个先后倒下了,但父亲却顽强地活到了九十一岁。虽然九十一岁了,但父亲的牙口还好,即便是排骨,他也能吃,只是吃得斯文些,不嚼骨头。二嫂曾经从东北回老家说要取些“父母长寿的经”,但看来看去,她也有些迷糊,父母亲年近九十,老态龙钟,好像没有注意什么生活的细节,似乎仅仅是随遇而安。比如母亲常常偷偷地酗点酒,父亲也吸烟,甚至每天也懒得动,他们也不太讲卫生,从来没有用牙刷漱过口,当然他们清早第一口茶水是用来漱口的。仅此而以,但他们确实还算是“身体好,牙好,吃嘛嘛香”。仔细想一想,父亲的长寿可能来自“性格好”,万事想得开,不操心,母亲呢,也许跟她的爱溜达与宽厚仁慈不无关系。——也许顺乎自然就是长寿的秘诀吧!后来我得知,父亲过早的拄着拐杖,可能是因为曾经从二楼上摔下来过。 草草地治疗,不知不觉落下了病根,从而不得不坎坷一生。
    父亲的性格总的来说还算是好的。年轻时队上人不太喜欢他,一则因为他是外来户(我们老家在另一个大队的一座山上,交通不便且长年缺水,父母亲决定搬迁遭到爷爷的强烈反对,结果他们下山的全部家当是一担谷箩,一头坐着我二哥,一头放着几个碗,几双筷子,一个鼎锅。借住,借住,不断地借住,五易其所。其酸甜苦辣看尽脸色就可想而知。)外来户理所当然地要受些欺侮,但更多的是父亲的笨拙加上动不动就骂一句冲天娘,这就触犯了众怒。虽然在过去农村骂冲天娘的男人很多,但别人能骂,父亲却不能,他不知道自己外来户且独门独姓的身份是需要夹着尾巴做人的。好在父亲没有其他的不良嗜好,虽然不大让人待见,但毕竟还能带着全家人战战兢兢地活下来。加上母亲特别好的人缘,还好家里没有出过大乱子。但我们还是被人歧视着。比如有一次我就被一个成年男人以“莫须有”的罪名扇了一耳光,还有一次一个比我高半个头的男孩子点着我的额头骂“狗崽子”,结果我们摔了一跤,还好我玩赢了。好在我们子女后来渐渐有了点“出息”,似乎家庭有了点底气,父母亲也终于可以挺直腰杆做人了。但在五六年前,父母亲在老家却不能和睦相处了。原因一半是因为孤独,一半是因为母亲开始有了轻微的老年痴呆,加上力不从心,家务活已经干得很不爽利了,生活也就过得糊里糊涂了,即使后来找人照顾,他们还是不能好好相生,于是我们将他们接到了身边,但他们还是时常闹些矛盾,特别是母亲痴呆病越来越严重,她与父亲也就有些势不两立了。但母亲一旦先去了,父亲又总是有些后悔,觉得母亲也不容易,言谈之间,也就充满了对母亲的怀念。父亲毕竟老了,不喜欢出去了,我经常做他的工作,说用车(轮椅)载(推)他出去转转,但他只有偶尔才答应。他答应出去,我认真对待,但他坐车难受的时候,就会发脾气,所以我也不敢轻易带他到太远的地方观光。但一般情况下,他总是说:“有么子好看的。不出去。”后来想一想,除了力不从心,有时却是怕耽误我的时间。
    母亲去世之后,整整一年,他其实更加孤独,但他在吃穿上从不提要求,有时我们买点什么,他就斥责,说我们浪费钱。我们基本上没有特意给他弄过饭菜,他也是什么饭菜都吃,或早或晚,没有发过脾气,还时常劝我们,说每天吃两餐就可以了。但他最近却发过一次大脾气。那是我侄儿夫妇回来的那一天。我们请侄儿夫妇吃饭,回来得有点晚了。回来后他大发脾气,说我们不顾他的死活,脸青得可以拎出水来。后来想一想,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好,父亲肯定是想我们在一起吃餐团圆饭,但我们根本没往深处想,只想着了他的困难,出门的不易,却忽略了他内心炽热的爱与极度的孤独。这事父亲说一说也就过去了,但我却愧疚了好久。父亲平时吃饭是极节省的,他有一句口头禅“吃多了没好处”,正因为这样,他常剩饭。他剩下的饭菜主张第二餐接着吃,但我们往往倒了,他就生气,怪我们不知道节约,有时还想骂人,但每次欲言又止,接着是一声长长的叹息。
    父亲的听力丧失有十几年了,我曾一度想给他配一个助听器,开始是对助听器的功能半信半疑,后来则是考虑到他与母亲的关系不至于恶化,于是始终没有配戴。我曾申请到了一台价值超过万元的助听器,但考虑到母亲的絮絮叨叨已成了习惯,更多的是在无奈之下对父亲的过度责怪,在这种情况下,大家劝我不要节外生枝,以免他与母亲产生新的矛盾——其时母亲的老年痴呆病越来越严重。无理取闹时她将矛头总对着父亲。——但现在想一想,这事对父亲来说还是很不公平,凭“处理好父母关系”为借口,将事情简单化,这其实也是子女的不孝。
    父亲当然也有他的缺点,他总以为我们子女干得不错,好像挺有出息似的,这就让他产生了误解。他有想讲大话的冲动,可惜没有了好的听众;他认为二哥退了休,我们上课时间也太长了,陪伴他不够,这是实在的事情,除了有些身不由己,我们做得委实不够。“家有一老如有一宝”,古人在这方面就做得比我们强多了。记得《红楼梦》中的贾母,她是全家族的核心,大家对她多么尊重啊。——我们现代人还会把年迈的双亲当作手心里的宝么?
    总的说来父亲是一个好父亲。力气小,但很勤奋,并且善于动脑筋;口才不好,但不多事,能默默无闻地生活与工作着;脾气不好,偶尔骂天,但从没真正与人动刀动枪过。他与母亲还艰难的培养了我们四个子女,让我们终于有了点出息。我们将继续严于律己,宽以待人,像父母亲一样。
    ——愿二老在九泉之下安息!
(作者:邵东市特殊教育学校  王振华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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